第八十章 积分咬紧-《始于“足”下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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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十月末的秋风扫过中超各大赛场,卷起积分榜上瞬息万变的排名与人心深处暗涌的焦灼。

    联赛战至第22轮,沪上队仍以5分优势领跑积分榜。这支拥有“前场双枪”芦东和张浩的豪门,赛季初的强势让多数人相信冠军已无悬念。然而足球世界最讽刺之处,便是它从不遵循预设的剧本。

    第22轮,沪上客场对阵中游球队华南虎。

    更衣室内,主教练陈国栋的战术讲解已近尾声:

    “……记住,耐心是关键。他们想拖,我们就要用传球撕开空间。”

    芦东坐在靠墙的位置,右手无意识地揉着右膝外侧——老伤又开始了,每到这个季节就像准时的闹钟。张浩则反复检查着自己的护腿板,这是他四年来雷打不动的赛前仪式:

    检查三次,一次不多,一次不少。

    比赛进程却让所有预判失准。

    华南虎摆出541铁桶阵,两条防线压缩到极致。芦东每次回撤接球,立刻陷入双人包夹,动作粗野却游走在犯规边缘。第31分钟,他在禁区弧顶被铲倒,裁判只给了普通犯规。

    “这他妈都不算黄牌?”

    张浩冲裁判吼了一句,被芦东拉住胳膊。

    “算了,耗子。”

    上半场0-0。中场休息的更衣室里,空气凝重。陈国栋用力拍打战术板:

    “他们在耗时间!我们要保持冷静!”

    冷静。这个词在必须赢球的压力下,显得苍白无力。

    下半场第67分钟,张浩左路突破后倒三角回传——那是他们从小就练到肌肉记忆的配合。芦东斜插到位,迎球推射!

    球擦着立柱滚出底线。

    芦东跪在草皮上,双手捂住脸。那个位置,那个角度,四年里他打进过不下三十次。今天却偏了。

    张浩跑过来拉他:

    “东少,还有时间!”

    时间确实还有,但运气似乎已用完。补时第4分钟,沪上获得最后一次角球,连门将都冲了上来。球开到后点,芦东力压后卫头球攻门——力量、角度都近乎完美。

    华南虎门将做出了职业生涯最不可思议的扑救,单掌将球托出横梁。

    终场哨响。

    0-0。

    更衣室里,无人说话。芦东用毛巾盖着头,坐在更衣柜前一动不动。张浩张了张嘴,最终什么也没说。有些时刻,语言是多余的,甚至是残忍的。

    陈国栋沉默良久才开口:

    “一场平局而已。优势还在我们手里。”

    但所有人都听见了,他说这话时声音里的那一丝不确定。

    第二天,《沪上足球报》头版标题:

    “双枪哑火,沪上领跑优势缩水”。

    文章用冰冷的数据说话:

    控球率68%,射门21次,射正5次。芦东6射1正,张浩3次关键传球全部失败。文末尖锐发问:

    “当对手用两人甚至三人包夹芦东、用犯规战术切割张浩与全队的联系时,谁能成为第三进攻点?”

    这只是序幕。

    四天后第23轮,沪上主场迎战升班马江北FC。赛前舆论一致认为这将是一场宣泄式大胜——弱旅是最好的反弹垫脚石。

    开场第18分钟,张浩左路传中,芦东头球破门。1-0。

    四万人的欢呼几乎掀翻球场顶棚。张浩冲向芦东,两人紧紧拥抱。

    “回来了!”

    张浩在芦东耳边喊。

    但足球最残酷的戏剧性正在于此——它从不按常理出牌。

    第34分钟,江北FC一次毫无威胁的长传,沪上中卫冒顶失误,对方前锋单刀扳平。1-1。

    下半场沪上狂攻未果。第87分钟,获得点球。芦东站上点球点——四年21罚20中,他是这个联赛最可靠的点球手之一。

    助跑,射门。

    球飞向右下角,对方门将判断正确,飞身扑出!

    芦东站在原地,看着对方门将被队友淹没,看着看台上那些从期待到错愕再到失望的脸。

    补时最后一分钟,江北反击吊射空门得手。

    1-2。

    终场哨响时,主场先是死寂,随后零星嘘声如瘟疫般蔓延开来。

    张浩想去找芦东,但芦东已头也不回地走向球员通道。那个永远挺直的背影,此刻显出一丝难以察觉的佝偻。

    次日风暴升级。《足球周刊》封面大标题:

    “体系危机?沪上过度依赖‘双枪’痼疾爆发”。

    内页用三版分析:

    战术单一、中场创造力匮乏、防线老化……

    最刺眼的一段写道:

    “芦东张浩的默契仍是联赛顶级,但当对手不惜以犯规为代价切割他们与全队的联系,沪上的进攻便陷入瘫痪。四年了,这支球队从未真正找到‘第三点’。”

    训练基地外,记者围了三层。从停车场到训练场的两百米,芦东和张浩走了十分钟。

    “芦东!连续两轮状态低迷,是否与膝伤有关?”

    “张浩!球队更衣室是否出现裂痕?”

    “有消息称陈教练考虑变阵,你们会被拆开使用吗?”

    张浩猛地停步,转向那个提问的记者:

    “你再说一遍?”

    记者不退反进:

    “有内部消息说,上轮赛后你在更衣室质问——”

    “够了。”

    芦东的声音不高,但让所有人都安静了。

    他拉下连帽衫的帽子,露出那张被四年职业联赛打磨得棱角分明的脸。

    “下一个问题。”

    芦东说。

    “球队陷入低谷,你想对球迷说什么?”

    芦东看着镜头,沉默了大约五秒——在直播中,这是长得令人窒息的五秒。

    “我们会赢回来。”

    他说,然后推开训练基地的门。

    没有道歉,没有解释,只有一句承诺。

    同一时间,沈Y训练基地。

    这里的设施与沪上相比堪称简陋——训练场草皮不够平整,宿舍是二十年前的老楼,康复室只有最基本的设备。但于教练喜欢这里,他说:“在这里,你能听见足球最原始的声音。”

    第22轮,沈Y客场挑战山城力帆。赛前预测一边倒:

    力帆主场强悍,沈Y只是升班马。

    结果却出人意料。

    沈Y踢出了极致的团队足球:防守时全员退守,进攻时多点开花。没有超级球星,但每个人都有明确的战术角色。第63分钟,经过连续十四脚传递,由后腰插上远射破门。

    1-0。客场三分。

    更衣室里,于教练没有狂喜。

    他只是说:

    “记住今天的感觉。我们靠的是这个——”

    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

    “还有这个。”

    他拍了拍胸口。

    年轻球员们似懂非懂地点头。

    第23轮,沈Y主场迎战京师。

    真正的试金石——京师虽状态起伏,但底蕴深厚。

    赛前战术会,于教练在白板上画出国安防线的薄弱点:

    “三中卫体系,边翼卫助攻后回防慢。我们打转换,打他们身后。”

    讲解完毕,他放下马克笔,环视全队。

    “我知道你们有些人觉得,我们是升班马,能保级就是成功。”

    于教练的声音很平静:

    “但我想告诉你们,足球世界里最珍贵的东西,往往不是天赋,而是心。”
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脸。

    “有的人有全世界最好的天赋,却可能因为一些足球之外的事情,选择离开球场。有的人天赋平平,却能靠着一颗心,走到很远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“教练,您说的是谁啊?”

    有年轻球员好奇地问。

    于教练摇摇头:

    “是谁不重要。重要的是,你们要明白,你们现在站在这片训练场上,穿着沈Y的球衣,是一种幸运。珍惜它。”

    第二天对阵京师,沈Y踢出了赛季最佳比赛。用不知疲倦的奔跑和精准的战术执行,完全限制了国安的中场。2-1,逆转取胜。

    两连胜。积分榜上,沈Y悄然升至第五,与第四名的差距仅有1分。

    沈Y基地最角落的器材室,耿斌洋正将训练用球逐一检查、擦拭、分类。

    这是三年来他的日常:清晨六点起床,整理器材;上午球队训练时在场边观察记录;下午或晚上全队休息,他在基地最偏僻的那片草坪独自加练——那里没有摄像头,也很少有人经过。

    于教练为他设计的恢复计划已进行到第四阶段:身体机能恢复到八成,有球训练加入高强度对抗模拟。

    但真正缺失的,是比赛的感觉——那种在万人注视下做决策的镇定,那种被对手研究针对后还能找到破解之法的敏锐。这些,只能通过真正的比赛来唤醒。

    而他,已经四年没有正式比赛了。

    训练间隙,一个远射击中立柱弹向场边。耿斌洋正在整理球筐,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左脚——球稳稳停在脚背上,没有弹起。

    场上训练的年轻前锋李响朝他喊:

    “洋哥!传过来!”

    耿斌洋抬头看了一眼李响的位置,右脚内侧轻轻一推,球贴着草皮划出一道直线,精准地滚到李响脚下。传球力量恰到好处,李响接球时甚至不需要调整。

    “我去,洋哥你这脚法可以啊!”

    李响惊叹道。

    旁边另一个球员笑道:

    “洋哥以前是不是也踢过球?”

    耿斌洋只是摇摇头,弯腰继续整理球筐:“瞎踢过。”

    “这哪是瞎踢,这停球传球,比我们队里有些人都强!”

    耿斌洋没有再回应。他抱起装满球的筐,走向器材室。身后传来年轻球员们的议论:

    “真的,管理员那脚停球,绝了。”

    “听说他天天晚上自己加练?”

    “可能是真喜欢足球吧,可惜了……”

    器材室的门轻轻关上,隔绝了外面的声音。耿斌洋将球筐放好,看着墙上挂着装裱好的毛笔字——那是于教练亲手写的,字迹刚劲有力:

    等待。

    等待什么?等待一个时机,等待一个信号,等待四年赎罪期满后的第一个正式比赛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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